这次醒来的时候,眼前依旧是陌生的天花板吗?我缓缓张开眼,但是好像眼前没有天花板,有的只是灰蒙蒙的天空。我坐起身来,双手撑着地,肉眼所见只有一片荒芜。我抓起一把沙子来,细细揉碎,又突然举起来,让他们随风飘散。
“真荒凉啊。”我感慨道。又一次望向天空,灰色之下,仿佛还有暗流在涌动。但是天云太高,我看不真切。沙子被风吹动,摩擦着我的脸颊,让我有些睁不开眼了。我挥了挥手,召唤了一副护目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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戴上护目镜,我站了起来。无边的狂风吹动着起伏的沙丘,高低错落,让我不由得有了一种降落于神陨之地的既视感。我活动了下腿脚,将久睡带来的酸麻驱除。冥冥中,有种气机在召唤我,微弱而悠长。
我看了看天色,但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,便打消了通过太阳定位的方法。循着那一缕气机,我迈步向前走去。沙丘无边无际,宇宙好像都被凝固在这无尽的萧索之中,只有护目镜上的划痕在告诉我,时间依旧存在。
我有些累了,干枯的身体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没有得到补充,没有水、食物,也没有玛娜。我取下护目镜,表面的划痕里已经嵌入了不少细粒的砂,有些是撞上之后被拍碎的,有些天然就细小。我苦笑着看着这副没用多久的护目镜,一声叹息,将它逆向召唤放回了一个垃圾桶,希望它下辈子不要碰上我这种主人了吧。
强撑着身体,我又拿着沙子召唤了一些玛娜。虽说这么做在很大可能上会让一个世界的能量循环失衡,可这片荒芜的大地又能失去什么呢?我不得而知。
感受着身体里逐渐充沛的玛娜,我又召唤了一些水和食物,之后又把垃圾放回了垃圾桶,兴许跟那副护目镜还能当会儿朋友。想到这里,我又召唤了一副更抗造的护目镜,站起身来,却寻不到那一缕气机了。
正当我纳闷儿的时候,我感觉有人按住了我的肩膀。手很轻,仿佛没有什么力气,兴许是足够柔软吧。
我这么想着,转过身去,后退了两步。入眼所见的,是一名发丝呈现玉色的女子,她没有将头发完全盘起来,留下左右各一绺。我看着快垂落至地面的长发,又从下往上瞧去。高开叉的旗袍仅仅收住了腰肢,往下的丰腴和修长让我大饱眼福。我咽了口唾沫,提醒自己要注意女子是不是带着武器,但是美女的武器就是自身的美貌,我又能有什么更多的办法呢?我接着往上看,锁骨处透明的薄纱止于胸前,留住了婉约和朦胧的美感。如果不是左肩上的黑色疤痕,我甚至瞧不出这温润的肌肤竟如此白皙。
“看够了?”
“多谢款待。”
“你!”女子有些说不出话来,明黄色的眸子盯着我,半晌之后才气鼓鼓地回了一句:“我把你杀了!”
这时我才注意到,她的耳朵长长的、尖尖的,就像我在别的世界见过的精灵那样。我看着她眉宇之间的惫态,再看了看她左肩处的疤痕:“你在呼唤我?”
她摇了摇头:“我没有呼唤任何人。我睡醒的时候,反倒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。不是你吗?”
我也摇摇头,看来这又是一个谜题了。我把护目镜摘下来,跟女子坦诚相对:“我也是醒来的时候,感觉到有东西在呼唤我。漫天的黄沙我也分不清方向,只能凭感觉朝这边走。”我想着,又召唤了一个护目镜,递给女子。
女子没有立马接过去,而是问我:“你沉睡之前就是漫天黄沙了吗?”
我一愣,没想到这个世界并非走向新生,而是已经迎来灭亡,不由得有些感慨:“原本不是这样的吗?我并没有沉睡之前的记忆,只有苏醒之后,不知疲倦地向着这个方向而来。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偏航。”
女子一阵沉思,看来对我的话有些不太信任。我看出了她的犹豫,说:“在你沉睡之前,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吗?”
女子还是沉默,但是咬了咬嘴唇,最后说道:“我不知道沉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,可是这个世界原本生机勃勃,万物欣欣向荣,这是肯定的。”
我叹了口气,果然是已经要结束了吗?或许我面前这个“精灵”,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后的生命。我又看了看灰色的天穹,说:“现在已经没有昼夜更替和四季变换了。”
我又看向女子:“能说说你为什么沉睡的吗?”
女子放在小腹处的双手紧了紧,随即摇了摇头。
“不能说?“
“也不是,主要是我当时的意识很朦胧,记得不真切。”女子想了想,说道:“我印象中,有什么东西冲进了我的大脑,好多记忆突然就涌上心头。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,然后突然就有东西把我打昏了。”
我看着女子左肩上的疤痕,思忖着这番话的可信度。突然,女子的头发变了颜色,从和田玉那样的奶白色,转变成了鸡血石一样的红色。她本人仿佛没有意识到什么,但是却从我眼里看出了震惊:“你有什么新想法吗?”
我从惊讶中缓过神来,问道:“现在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?”
女子盯着地面看了一小会儿,对我摇摇头。这时,她突然抓起一把沙子,张开手之后,随风而起的沙粒却飘向了我。我正准备用手去挡住,却见这沙子在我周身环绕起来,形成了一面流动的墙壁。沙壁上,流动的壁画正在不断演绎。
最初,同样是沙丘和漫天的狂风。雨水落下之后,干涸的大地开始孕育出生机。这场雨不知道下了多久,也不知道大地的生机有没有被淹没,但是最终是停下了。又不知过了多久,原本的沙丘上长出了细密的草,草地上很快便有了灌木丛,灌木丛又演化出了高大的乔木。各种生灵在森林中辗转腾挪,飞鸟在树丛间盘旋。清泉流过,溪流中鱼的影子映照在河底的。这片土地上处处是生机。
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,有一天,天空中突然洒落了很多红色的液体。液体染红了一切,也腐化了一切。尖牙利齿的捕食者们咬断了自己的肢体和骨骼,用利爪抓断了自己的脉搏;温顺的草食者在石头和树干上磨皮,哪怕是磨穿了内脏也不肯停歇;植物们产出的不再是甜美的果实和氧气,而是分泌毒液和酸,富饶的土地就此变作荒漠。
我有些明悟了,没有再看下去。我挥了挥手:“看够了。原来是你在呼唤我。”
女子散去了沙壁,红色的秀发在随风飘扬,像极了一朵盛开的玫瑰,让原本的端庄大气多了几分妩媚妖娆。我重新戴上护目镜:“那是你的血,对吗?”
女子摇摇头:“那是‘天哭’。我们的世界失去了平衡,腐朽的力量主导了循环,最后让原本的生命都遭了灾厄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?世界的意志?还是那个引发‘天哭’的所谓神明?”
女子再一次摇头:“都不是我,我就是‘天哭’本身。这场雨本身就是哀伤的化身,降落到地面的雨滴,不只是腐朽,更有痛苦与哀伤。”
我有些明白了:“也就是说,想要让这个世界存续下去,需要重新唤醒生机吗?”
女子叹了口气:“不必了。”
她抬起眼来看着我,眼神多了几分温柔和希冀:“生机早就因神明的大战而磨灭了。我是天哭,是这个世界最哀伤的情绪,也是留存的希望。”
我心中泛起一股恶寒:“我是那个祭品?”
“我只是物极必反罢了。”女子向我解释,红色的头发依旧在飘扬,“这个世界并非你我能够拯救,不过是我心有不甘,这个世界的生灵应当有更为灿烂与美好的生活吧。”
“所以你想着,就放过了这株香雪兰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所以,你让她沉睡了不知经年,希望这个世界有着能够焕发生机的那一天?”
“但是我等不到了。”女子笑了笑。笑容很是洒脱,有一种淡淡的哀伤与凄美。
我不知道说什么好,这位末路使者的请求,我一时间不知道能否应下。我开口道:“何所求?”
女子抚了抚飘摇的红发,反问到:“以有涯随无涯,可能否?”
我知道答案,于是点了点头:“香雪兰是香雪兰,你是你,对吧?”
女子笑了,这次笑得仿佛很开心:“谢谢。”
她的发色渐渐褪去,天空中的风随之更加剧烈。当红色完全消失的时候,沙子都被风卷上天去了。我拉住了女子的手,让她不至于被吹飞。
“我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了。”女子接过我给她的护目镜和面罩,“你是来帮我的那个人吗?”
我点点头:“是的,公主殿下。”我顶住狂风,帮女子戴上了面罩,然后在狂风中嘶吼:“一会儿,你不要抗拒风的力量,你想象自己是一粒沙子。不要害怕,也不要左顾右盼,闭上眼睛,想好你的使命就行了。”
“就这么简单?”
“对,就这么简单。”
我看她点了点头,随即放开了她的手,退后一步,又向她挥手:“再见!”
女子也朝我挥手:“会再见的!”
我看她闭上了眼睛,身体像解体一般化作了沙砾,融入狂风之中,又在这连接天地的沙暴里升入天际,直到看不见一粒沙子。天穹之上,只留下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小口,幽幽地散发着蓝光。
我探出头去,一颗水蓝色的星球在眼前展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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